翌日中午,益正舍后院。
旧井旁的枇杷树亭亭如盖,树下,斑驳的树影中放着一只半人高的大木桶,木桶中热气升腾,药味四散,李舒云赤裸着半身躺在桶中,只露出一个脑袋,双目紧闭。
不远处的檐下,黄药师半躺在摇椅上,一手轻挥蒲扇一手拿着李舒云那本“先天功”看的不亦乐乎。
过了一会,他将书合上,从摇椅上站了起来,伸了个懒腰,又看了一眼李舒云,自顾自笑道:王行一那老家伙怎么也想不到,自己半辈子心血著成的书在这小家伙眼里竟看不上,练都不带练一下的,哈哈哈哈哈,也好,来日定要拿这个事好好糗糗他,让他一天天的自夸,说自己的功法举世无双,多少人争的头破血流。
李舒云这边突然一口血吐出来,人也慢慢转醒。
黄药师眯着眼睛笑道:醒了?
李舒云疲惫的挤出一丝笑容,道:多谢先生救命大恩。
黄药师摇摇头,道:谢是要谢的,不过不是谢我,是我孙女救的你,不过你也不着急谢吧,你身上余毒未清,死不死活不活的还不好说。
李舒云笑道:总得让我谢您点什么,至少我身上的衣服不是您孙女脱的吧?
黄药师面无表情道:哦,你说这个啊。
他随后朝院里高声喊道:啊七,过来,有人要谢谢你!
从前院跑过来一个坦荡胸怀的壮汉,一脸天真无邪且茫然的看了看二人。
黄药师朝李舒云做了个“你请”的手势。
李舒云一脸尴尬,拱手朝汉子道:七兄是吗?多谢你帮小弟脱…衣服!
啊七连连摆手,一脸憨笑的“啊,啊,啊”了几声。
李舒云疑惑的侧目看向黄药师,黄药师悠悠解释道:啊七不会说话,他的意思是,“不用客气,你这个觊觎我师妹的狗贼,我早晚把你揍了”。
李舒云白了黄药师一眼,又尴尬的看向啊七,弱弱道:七兄一下子说了那么多啊?
啊七涨的脸红,摇头晃脑连连摆手。
黄药师又道:现在的意思是,你这狗贼,我就不告诉你,你旁边有干净的衣服,让你泡在毒血里等下中毒更深,让你觊觎我师妹。
李舒云哈哈一笑,起身不遮不掩落落大方的当着二人的面脱了裤子,又换上了干净的衣服。
黄药师满意的点了点头,心道:还算磊落!
李舒云穿越以来第一次换了身合身量的衣服,骤觉神清气爽,之前他都是穿石老头的旧衣服的,石梅梅妙手生花,左改右改好歹能让他穿得下,但是勒还是勒的慌。正阳下他舒展了下身体,修长的四肢,匀称的身材,正如江湖少年,三分意气敢换酒,话些生杀抵菜钱!
李舒云朝黄药师一拱手,道:老先生的孙女怎么不见,请容在下当面致谢!
黄药师愠怒道:跑了,大清早趁我不注意就跑了!
李舒云疑惑道:跑,是那个跑嘛?
他的意思是,跟男人“跑”了的那个“跑”吗?他想起那张冷若冰霜的脸,啧啧摇头,心道:绝对不能够!
黄药师道:什么那个跑,这个跑,乱七八糟的,她去给你采药去了!
他顿了顿又道:你身上这个毒,叫相思花,盛产于广阳郡眉山县,此花花蕊有剧毒,其根能解花蕊之毒,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药用价值,所以药铺并不存货,加上眉山县那边穷山恶水,就更加没人去采药。
李舒云皱眉,心道:眉山县?石家母女那边,那说是穷山恶水确实也不为过!也不知道石家母子这样的普通人家和"丐帮"有没有勾结。
他也想过,如果石家母女也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的同谋,那这母女未免也入戏太深,一个多礼拜的相处确实不似作伪。
李舒云叹息道:萍水相逢,何以承两位如此大恩,有我能做的请尽管吩咐。
他难为情的又道:只是要钱的话,我实在没有…
黄药师哈哈一笑,道:你倒也爽快!不枉我孙女不眠不休守了你一夜,又赶着天蒙蒙亮冒险去给你采药。
李舒云一愣,呢喃道:守了我一夜?为什么?…
黄药师眯着眼笑了笑,摆摆手坐回到躺椅上,悠悠道:这我就不知道了,少年人的事儿,我一个老头子哪懂。
李舒云脑海里浮现那张清俊冷冽的面孔,似下定决心一般,抱拳道:老先生信的过我的话,我这就去把您孙女找回来。
黄药师会心一笑,淡淡道:不急。
他用蒲扇指了指一旁的那本“先天功”,道:少年人,这本书你从哪儿得来的?
李舒云道:噢,那个啊?不是很清楚。
他想了想,穿越这事只怕是个越说越空的窟窿,索性道:有段时间的事儿我忘了,怎么也记不起来。
黄药师狐疑的“嗯?”了一声。
他直起身来,笑眯眯道:这样吧,老头子也会点武,也有个哑巴徒弟,不然让他试吧试吧你?
李舒云无奈一笑,心道:这老头,我去给他找孙女,他还得先试试我有没有本事?
阿七不待吩咐,已经站定在李舒云面前,朝他一拱手之后摆开拳架。
李舒云扭头看向黄药师,见黄药师已经躺回椅子上,眼睛并不朝这边看,于是撇了撇嘴,心道:打伤了可不关我事。
啊七先手抢攻,招式不算凌厉,但是有一种钝感,给人一种平稳而坚实有力的感觉,李舒云知道这是传统套拳打磨到极致以后才有的效果,可惜作用不大,至少对他来说作用不大,他颠起碎步左右摇闪,并不着急进攻,只是深入浅出的用刺拳虚晃,同时一边留神看向黄药师那边。
黄药师轻摇着蒲扇,闭目朝天,嘴角却勾起一抹笑,心道:王行一,难怪人家看不上你的东西,以无招破有招确实有点门道,只可惜没有内力也撑不起这样精妙的拳法。
又战了一会,啊七已有些心浮气躁,他拳法多变,万象层生,竟始终摸不着李舒云的衣角,反而频频被李舒云击中左右下肋和腹部大防,万幸的是拳头上并未用真气力,只是挠痒一样触之即止。他心生感激,斗意渐消。
而李舒云这边感受到啊七斗意萎靡,心下大松一口气,一开始他确实害怕打伤啊七,但到后来他几乎用上了八九分力的拳头好像也只是给对方挠痒一样,不由惊骇心生畏惧,这不壮不瘦的汉子到底是打不疼还是打不伤?
二人罢斗,黄药师缓缓起身,笑道:少年郎,你输了。
李舒云虽然惊骇于啊七的防御力,但毕竟对方一下也没碰到自己,于是不服道:老先生,你看都没看就说我输了?
黄药师不悦道:我不看也知道你输了。
李舒云哼哼道:行行行,输就输了,输了我也去帮你找孙女。
黄药师笑道:啊七让着你呢少年郎。
李舒云看向啊七,后者憨厚的笑了笑,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,李舒云心道:这种憨厚的人一般不会说谎,难道真是让着我了?
黄药师见他疑惑,便向阿七招呼道:你站定,给着少年打一拳,闭守丹田即可,不用动。
啊七“呜呜呜”的不满道。
黄药师嫌弃道:听我的,没事,话那么多。
他又朝李舒云做了个请的手势,道:推也好,打也好,阿七的脚离开地面半寸,便算你赢了。
李舒云不满走上前,用力的推了啊七一下,只瞬间,整个人倒飞出去一二米,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自己推到,他站起身来,只见啊七纹丝未动,一脸迷茫的看着他。
李舒云不怒反喜,笑着看向黄药师道:前辈,这就是内力?
黄药师惊讶于少年心性,会心一笑,道:正是。
李舒云得到确定的答案内心几乎狂喜,“内力、真气”都是真的。
他朝黄药师讪讪笑道:那个…前辈…
黄药师疑惑道:不想去了?
李舒云连连摆手,尴尬道:不是不是,就是我帮您把孙女找回来,您教教我这个内功怎么练呗?
黄药师一愣,大笑道:你自己揣着天下第一的功法不练?却来求我?哈哈哈哈哈哈,好啊好啊,王行一,该让你看看这一幕,这徒弟我收定了,哈哈哈哈哈。
李舒云一脸迷茫,心道:我揣着天下第一的功法?难不成?是先天功?
他正要去悄摸去取自己的“先天功”,黄药师眼尖,蒲扇一挥,那本先天功被无形的风卷起,落到里屋的书案上。
李舒云瞧见这一幕,惊讶的竖了个大拇哥,低声道:好活,当赏。
黄药师不悦道:你不是求我教你?还捡这劳什子做什么?
李舒云尴尬道:可是…前辈你说…那是天下第一…
黄药师“呸”了一声,道:那是王行一说它是天下第一,我几时承认过?
李舒云颓然一笑,道:是是是……前辈没说过…
黄药师笑骂道:你这小子!
他想了想,眯着眼又坏笑道:著这本“先天功”的王行一和我师出同门,但是他收徒弟和我收徒弟则截然不同。
李舒云知道有后话,便捧哏式问道:怎么不同了?
黄药师白了李舒云一眼,接着道:他收徒弟,专挑丑的,不丑不要,我收徒弟专挑好看的,不好看不要,因为他那功法越练人越丑,我这功法越练人越好看,本来不该收你,你这模样虽说无伤大雅,但是还没有到我收徒弟的标准,你自己想想吧。
他紧跟着道:而且王行一虽然自夸天下第一,但是从来没有赢过我。
李舒云想了想,不舍的看了一眼里屋书案上的先天功,随后一个头磕在地上,道:师父!
黄药师大笑:孺子可教啊!
李舒云接着道:我不想变丑!
黄药师一个踉跄,险些没站稳。

